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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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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008】

為殺死野狼妖,已經遍體鱗傷的五條悟就算嘴上叭叭個不停,但身體早就徹底脫力,連站都站不起來。

即便樣子狼狽得不行,可他神情自若,整個人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自信和從容,都讓他永遠無法被歸為處在弱勢的那一方。

哪怕只是看起來。

作為一個立志轉職成為福神的、有志氣的好墮落神明,摸了摸良心,黑磨桑落最後倒也並沒有真的直接讓風鈴把五條悟丟進河裏涮幹凈。

風鈴驅使了無形的風,讓其成為年輕咒術師的支撐。

戰鬥歸戰鬥,玩笑歸玩笑,過了這麽多年貴族生活的五條悟潔癖其實也不輕,一旦能自由行動了,便立刻撐著刀從血灘裏爬起來。

因為給野狼妖最後一擊的時候,他是直接憑生死之際的本能將咒力附在刀刃上,然後徑直把野狼妖從中剖成兩半,頭發上、臉上、身上都不免濺滿了大量的血跡。

這頭野狼妖修行的時間還不算太長,尚未修出類人的形態,又常年窩在堆滿獵物屍骨的洞穴裏,腥臭味自然濃重得非同凡響。

不需要黑磨桑落催促,脫離戰鬥狂熱狀態的五條悟自己已經嫌棄到不行,立刻就近跳湖,就算冷得身體打顫,也先要把自己從這股味道裏拯救出來。

反正有風鈴幫忙凈化空氣,黑磨桑落沒有急著離開洞穴,而是往洞穴深處走了幾步,低頭打量被一刀兩段的橫屍野狼妖。

和五條悟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口的慘狀不同,野狼妖沒有太多細小的傷痕,可一道徹底撕裂軀殼的致命傷就已經足夠送他永別。

“明明看起來是個活在畫冊裏的大美人,下手可真不比大咒靈含蓄多少啊……”

不如說,在兇殘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即便還只是剛剛接觸咒力的普通人,光靠生死之際的本能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,該說是天才中的天才好呢,還是誠實地評價為“恐怖”更貼切?

但總而言之,會很麻煩。

她不太擅長和五條悟這個類型的人打交道。

不管是作為人類,出生在偏遠小村落的桑落,還是作為新任墮落神明,連小弟都留不住的黑磨桑落,一直都是平庸到和“天才” 完全沒有關系的一流菜雞。

比起習慣了站在高處俯瞰蕓蕓眾生的其他神明,或者即便生命短暫但心存遠大志向的強者來說,她只想努力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,完成微小但觸手可及的願望。

哪怕天天喊著“帶黑磨山走上事業巔峰”的加油口號,可在黑磨桑落看來,只要能轉職成福神,就是值得整個黑磨山敲鑼打鼓慶祝的、了不起的夢想了。

畢竟是個毫無爭強好勝心理,就算是在八百萬神明的末端掛一輩子名也能滿足的鹹魚啊!

而五條先生,感覺是胸襟和眼底都能容納一整個世界——那麽大的人。

尤其是當黑磨桑落註意到,五條悟洗漱幹凈後竟又返回了洞穴,動作生疏地割下野狼妖的毛皮,再卷起旁邊掉落的一套弓箭。

他全程都緊皺著眉,顯然厭惡極了這洞穴裏的難聞氣味,東西處理好後,就馬上扭頭又去沖了個涼。

野外夜宿的條件沒有那麽好,五條悟洗完回來,水珠都止不住地從他發梢滾落,順著鎖骨沒入肌理,將淡色的衣裳打濕成一塊深、一塊淺。

還有傷口裂開的紅。

又正處在初秋夜裏的深林,黑磨桑落光是看著都覺得良心很痛。

拍拍風鈴,示意它把五條悟吹幹,她從大狐貍毛茸茸、暖呼呼的腹部伸出一只手,勾住了五條悟的袖子。

“今天是特例,五條先生請過來睡吧?風鈴很暖和的,小心著涼生病了。”

從五條悟清醒那日之後,他就失去了風鈴牌加絨被褥的尊貴待遇。如果在野外的話,通常都是生一堆篝火,然後他披著厚些的外套禦寒,靠在樹上休息。

雖然之前是出身高貴的公子,不過說起來,五條先生倒是從來沒有抱怨過這些……啊,又發現了五條先生的一個優點。

說著,黑磨桑落還很有誠意地抱住風鈴的尾巴尖,將溫暖舒適的小床掀起一個角落來,從眼睛到動作都寫滿了對病號的友善。

連一點點多餘的色彩都沒有。

這讓自詡美貌打遍天下無敵手,從小套過覬覦他美色者的麻袋可繞城池三圈的五條悟,還有些微妙的受挫。

視線從攥住他衣袖的手指一路向上,他慢慢地附身湊近黑磨桑落的臉,如寧靜冰海似的眼睛眨了眨,聲音不自覺地染上了蜂蜜的甜味。

“真的好溫暖啊。”

五條悟一只手圈住對方過於纖細脆弱的手腕,嘴裏說著挑不出錯的敬語,口吻卻連一丟丟的敬畏都難尋。

“這是桑落老師對我的獎勵嗎?”

可惜,他面對的選手,是經過神明美貌全天無休訓練過數年的黑磨桑落。

見慣了憂郁的黑磨大人,美麗到性別模糊的豐月神,金發還可甜可禦的毗沙門天,揮刀時充斥著鋒利而危險的美的禍津神夜鬥……她已經沒有普通少女那種世俗的欲望了。

於是黑磨桑落只能好心跟可能被凍傻了的五條悟解釋:“是因為風鈴很暖和。五條先生捂一捂也會這麽熱的。”

五條悟:……哦。

如同比美失敗的孔雀,結局只剩悻悻收屏後面墻自閉,年輕的咒術師松開了眼中不染塵埃的巫女,懶洋洋往旁邊一倒。

“還是不了。桑落老師以後也不可以隨便跟男性發出這種邀請哦?就算是看起來無害的病患也不行。”

“男性的身體裏養著很可怕的野獸,尤其愛吃像你這樣洗得幹幹凈凈的女孩子了。”

“我的話,不用擔心,這樣就好——晚安。”

三句話的時間,聲音已經越來越小。

說完,也差不多精疲力盡的五條悟耗盡最後一點動力,不可抗拒的睡意沈沈壓在眼皮上,他頭一點,迅速墜入無邊夢境。

可能說是昏迷還更準確些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

……

或許是常年在權場和戰場廝殺養成的本能,五條悟沒有長睡的習慣,稍微休息幾個時辰就能重振旗鼓,再生龍活虎地鬧騰。

他醒來時天還未亮,身上不知什麽時候被蓋上華美厚實的被褥,很新,有微弱的梅香,驅趕了秋夜裏的寒意。

仔細一看,布料刺繡還是前幾年貴族女公子間最偏愛的款式,他的姐姐妹妹曾為擁有一套這樣的衣裙而針鋒相對過。

關在籠裏的可悲囚鳥,所見所聞也只有這些罷了。

看了眼被咒靈珍愛地藏在腹下的黑磨桑落,五條悟試了一下被咒力刺激愈合的身體,雖然痛,但總算不至於動彈不得。

從這個角度來看,非人體質還真是比人類的占優太多。

他輕手輕腳地卷起被褥,放在一旁,轉而拿起不遠處放置的野狼妖的皮毛和那對弓箭,在夜色中悄聲離去。

紫色豎瞳無聲睜開,凝視著年輕咒術師的背影,眼中沒有一絲睡意的惺忪。

它豎起耳朵,用下巴那塊最柔軟細密的毛發蹭了蹭黑磨桑落的臉,溫柔地喚醒她,告訴她那個人類的動向。

黑磨桑落揉揉眼睛,努力保持清醒。

她扭頭看向旁邊矗立的靈魂,依稀能看出是個年輕男人的輪廓,右眼上留有疤痕。

死前強大的恨意與恐懼化作詛咒,讓他渾身繚繞著不詳的氣息,可屬於人類心臟的地方卻在閃爍微弱的光。

形狀像一滴淚珠。

“看來不需要我啦,田中先生。五條先生會幫你好好傳達給正在等待你回家的人的……所以,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。”

黑磨桑落只能接納在天地間徘徊的咒力,而形成了咒靈的詛咒,除了被祓除打散,還有一種解脫的方式。

即:如果詛咒本身是不受外力因素推動、介於“咒靈”和“厲鬼”間的存在,且自己主動放下心結而成佛,那麽剝離下來的詛咒就不會化作黑霧被墮落神明吸收。

因為純澈的靈魂將自行凈化那些曾經的恐懼與不甘。

死者自有死者的歸處,不論什麽原因,都不該在人間徘徊。

等五條悟將野狼妖毛皮、田中的弓箭以及部分錢財放好在老婆婆門前,折返路上,還沒靠近就遠遠看見了燃燒的煙霧。

不知道為什麽,他腳下拐了個彎,直接去了野狼妖的洞穴。

而黑磨桑落和風鈴就站在洞口的不遠處,仰頭看著火舌將一切吞噬,包括所有罪孽、仇恨、痛苦、恐懼。

“咒術師的話,五條先生應該看不見人類的靈魂吧?”

依靠著巨大的咒靈式神,黑磨桑落側身向五條悟微笑,她知道,她身後是何等絢爛的、從詛咒中被解放的美麗魂光。

“他們讓我轉告溫柔的五條先生,非常感謝,他們終於自由了。”

“祝您此生平安順遂,武運昌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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